——有另一道黑影,正無聲立在他身後。
這次的黑影不是一個,竟出現了一雙!
黑影還是面目不清的臉,暗淡眼珠慢慢轉過來,直勾勾盯着他。
雲瀾令在空中劃出道弧線,被它抛遠了。
黑影宛若魔魅近身,來意萬分不祥,沈欺自覺不敵,跑路才是上策。他奪路而逃,又一道黑影憑空而降。
那道黑影一生二,二生三,分化出好一片,無窮無盡,封死了九重仙阙的出路。
黑煙罩頂,圍堵各方退路,顯然不打算放走沈欺。
沈欺咬咬牙,隻有側身往反向去,退到最高處的祭壇中央,徑直奔至洗魄燈附近。
洗魄燈是仙靈至寶,魑魅魍魉不可接近,黑影不是忌憚洗魄燈麼,那他就先借着洗魄燈抵擋一陣!
記得蔚止言說過,洗魄燈之功,唯有深厚法力方能馭使。
他不是神仙,亦沒有驅使洗魄燈的神力,但他可以……
借火。
燈前,又是一道黑影緊追而至,瞬息之機,沈欺抽出數張靈符,拍向洗魄燈。
靈符拂過洗魄燈盞,被燭火點燃,符文霎時燃作金色星火,光芒沖破了叢叢黑影。
黑影受到灼燒,急劇地晃動、扭曲。
一具具漆黑魅影裂開窟窿,人影不存,四溢作濃重的黑煙。
……結束了?
沈欺凝神,左手攥符,背靠洗魄燈,環顧祭壇四方。
散去的黑煙,遲遲卻不滅。
少頃,它們聚攏、盤旋,醞釀成滾滾的青黑煙雲,成群暴起,吞噬了符文化作的火焰。
這天的最後一絲餘晖也沉沒了。
日光浸入無盡的解歲淵澤,而星星點點的金色符焰,在沈欺眼前熄滅了。
濃烈得化不開的煙雲裡,走出一宮裝麗人,款款地移步而來。
玉帶霞帔,錦繡曳地,佩珠冠飾金簪,盛妝之下貌勝朝霞,卻是黑煙纏身,唇紅如血,面色晦暗,隐隐顯出一股疲态。
沈欺無言将靈符攥得更緊。
此人……便是黑影化神的主人了。
“哎呀,竟又是你。”
煙影裡走出的宮裝麗人,興雲喚霧,掩唇一笑。
“此前壞本宮的好事,這就罷了。”
“如今又撞上門來,還燒毀本宮的化神。”她雖笑着,眸光森森然,看沈欺如同一隻蝼蟻:“叫我怎能放過你呢?”
沈欺沉聲:“你就是操縱神識的人。”
“當然,”宮裝麗人斂了笑,眼中閃過厲色,“若不是你和那蔚然君攪局,赤鱗珠早該為本宮所有。”
雁城花醒夜,赤鱗珠本是她囊中之物,隻需多出片刻,她分化出的神識便能攜赤鱗珠脫出城主府。
孰知這礙眼的小仙與蔚止言橫空插足,害得她的化神延誤了時機,被城主府的幻陣困住,又被容臨淵一劍斬滅。
化神盜得的赤鱗珠,更是因此遺落在路上。
還是她早有準備,悄悄又分出一縷化神,神不知鬼不覺潛在暗處,聽見了雁歸君說将赤鱗珠出借雲瀾府,才知道白費了一番力氣。
丢失了赤鱗珠不說,赤鱗珠還由雁城轉交給了雲瀾府,她不得不耗神潛入雲瀾府來,重新開始了搜尋。
言語間,宮裝女子随行的黑煙交織騰空,扶搖直上,隔絕了祭壇内外。
黑影畏忌洗魄燈火,即使她露出了本相,也該是适用的。思及此,沈欺背過左手,暗暗遣一張符引取燭火,又引另一張符紙報信。
“小神仙,連件像樣的法器都沒有,可是奈何不得别人的!”
宮裝女子突然放聲嬉笑。
一簇黑煙襲去,沈欺藏在身後的兩張符紙頃刻變為焦土。
同時幾束黑煙忽然具現,鎖住了他的四肢。
對方功力匪淺,任由沈欺怎麼樣竭力掙紮,死活動彈不得,眼睜睜讓宮裝女子走到了洗魄燈前。
宮裝女子略一施法,洗魄燈盞竟然浮現赤焰,赤鱗珠光芒閃爍,就要凝結而出。
“神識畢竟隻是神識,你真還以為……”宮裝女子咯咯笑了,笑聲又尖又細,叫人膽寒,“本宮會害怕洗魄燈嗎?”
黑煙發力,死死勒住沈欺脖頸,他兩眼發黑,幾乎暈死過去,僅餘零星思緒,混亂地在腦海中浮沉。
……“神識畢竟隻是神識”。
這女子的神識不能觸碰洗魄燈,露出了本相,卻不再害怕洗魄燈。
蔚止言分明說過,洗魄燈是神物,妖魔鬼蜮若懷惡念,觸之即受灼魂滌魄之苦,無一例外。
什麼人不會懼怕洗魄燈,甚至能從洗魄燈裡取得赤鱗珠?
宮裝女子分化出的神識,潛入了雁城。那天晚上,雁歸君确認,妖魔詭怪進不得城主府,蔚止言推測神識的主人要麼是神仙,要麼是誰僞裝成神仙。容臨淵擒住化神,斷定是誤入歧途的神仙所為。
渾渾噩噩中,沈欺抓住些許記憶。
他根本不是第一次見到宮裝女子。
——這個女子,他是見過一次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