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婚禮隻有兩日了,這天晚上燕樓峥又從窗子外面跳進來,他一手撐着牆,另一隻手拿着個稀罕的小玩意兒。
“這是三日晷,放在月光下就會随月華變化,是東洲沒有的小東西,很稀奇,拿來給你玩玩。”
謝樂宴盯着桌上小小的石晷,沁出清淺的笑來:“謝謝。”
燕樓峥摸了摸鼻子,眼神有一些躲閃。
“對了燕大哥,你最近有發現傅淩君身邊有什麼可疑的人出現嗎?”
燕樓峥搖頭,這也是現在最緊急的事情。
“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傅家小叔了,但——”
是的,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太狗血了,放在凡世,這樣的故事是會被人扔爛白菜葉子和臭雞蛋的。
廊上傳來小厮走動的聲音,燕樓峥警惕地躲到梁上。
隻見小厮連門都沒有敲,就這樣施施然推門進來,他手裡拿着兩套紅衣,胡亂扔在謝樂宴身上。
“這是喜服,你自己收着吧。”
說完也不等謝樂宴回應,又随意地走出去,連門也沒有關。
燕樓峥将門掩回去,謝樂宴還被那大紅喜服掩蓋着,隻露出一個腦袋來,刺繡腰帶挂在手臂上,将衣袍向下壓,露出白生生的鎖骨來。
“我走了,明日再來。”
說罷,便隐去了身影。
謝樂宴呆呆地坐在那,喜服從他身上滑落,他看着精緻的衣服出神。
這幾日謝父謝母高興得不得了,逢人便說攀上了好親事。
空明城也因傅家的喜事熱鬧起來。
婚禮當日,謝樂宴從冥想中睜開眼,在冥河的幻境裡,他的修為幾乎完全被限制住,經脈裡的靈力仿佛睡着了一般,緩滞又沉寂。
謝樂宴任由喜娘在他臉上描眉畫唇。
他不知東洲喜事的習俗,算起來他竟完全沒有參加過什麼人的婚事。
在凡世時,自他遇見謝秉燈時,他們已經是恩愛夫妻,更不要說謝乘月自小就對情愛一事無甚追求。
後來拜入允天玑門下,整個鍛天閣除了萬俟鸢和和方有儀因着青梅竹馬的情誼喜結連理,其餘人都是獨身。
用他們的話來說,面對邪修和邪獸,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,誰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個會更先來到。
若是與愛侶結合,少不了讓對方擔驚受怕,倒不如自己一個,也省的那天埋骨他鄉徒增悲傷。
“小少爺長得真好看,喜娘我見過那麼多成婚的道友,見你這般唇紅齒白,鳳冠霞帔的模樣還是覺得驚豔。”
喜娘發自内心地贊歎道,同時也覺得可惜,這場婚事好像沒有人是真心的。
新郎官雖然青年才俊,是空明城天賦最高的修士,但看不出來對小少爺有多麼的喜愛,這是一場人盡皆知的聯姻。
喜娘看着表情漠漠的小少爺,不由得歎了口氣。
天還未亮,小少爺就已經蓋上紅蓋頭,等待新郎的迎娶。
“吉時到——”
外面人聲多了起來,傅淩君現身謝家,帶着迎親的隊伍,敲鑼打鼓,無比熱烈。
謝父謝母高興又激動,謝母還落了幾滴淚,被謝父說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成何體統,傅淩君又連聲解圍,三人和和氣氣,像是真正的一家人。
當謝父把謝樂宴的手交到傅淩君手上時,謝樂宴感受到傅淩君冰冷的掌心。
他坐上花轎,一點也看不出歡樂或不舍,還好有蓋頭的遮掩,讓一切看起來仍然是那樣喜慶。
謝樂宴對這裡的一切始終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,他好像隻是一個旁觀者,任由□□随波逐流,演出這場無意義的戲劇。
過門前要先喝一杯茶,溫涼的液體入喉,引起細密的震顫。
傅淩君貼心地撫上他的後背,引來在人群中的燕樓峥肅殺的眼神。
喜宴開台,謝樂宴被引至傅家宅子裡,留下他一個,孤寂地坐在床沿上。
大紅色的蓋頭喜慶又寂寥,合着今日沉悶的陰雨,無端透露出一股不祥來。
謝樂宴感到昏沉,今日他完全沒有進食,唯一就是配合着喝下了那杯茶,難道?
旁的再不容深想,謝樂宴纖長的睫毛撲扇着,昏了過去。
蓋頭掀起一角,露出瑩白的下巴。
燕樓峥看着宴會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去,也裝作不支,撲倒在桌上。
熱烈的傅家刹那間安靜得像墳崗。
燕樓峥對面坐着傅小叔傅樞機,他是最先倒下的,倒下時還能看到他眼中未盡的遺憾。
燕樓峥終于明白了傅淩君的打算,他聽見皂靴踏過地闆發出的輕響。
聲音在傅家家主所在的主桌上站定。
刀劍刺進家主骨肉的聲音傳來,那個高高在上的家主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留下,就成了刀下亡魂。
濃重的血腥氣傳來,讓人作嘔。
“不必裝了,我看見你沒喝那酒。”
傅淩君開口,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“你的愛人是他。”